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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觀察,確實讓他看出許多以前不曾發覺的東西。

修道人裡根據各家派系的不同,依照派系傳承還有家族演變,分別有幾股不同的勢力,本來就抱團群聚的團體在這波大型聯誼活動裡互動明顯,至於國師一脈跟沒有門派的修道人,看起來特別突兀,前者可能政治圈待太久了,官僚作風特別明顯,後者素質參差不齊,難以融入絕大多數的修道人群體。

但那些各家派系之間的門道,他就看的不是很懂。一來于家家長覺得孩子還小,當然是修練和功課要緊,二來則是于君信的性格中二衝動,都城隍和姜羽暉自然不能直接灌輸他太多想法,而是要教導他技巧,讓他自己好好琢磨,發現問題再來找他們請教。

看不懂就算了,于君信也不怎麼在意,那些江湖鬥爭是他家裡人的事,還輪不到他頭上,只要葉青城跟于金龍(他爺爺)還在的一天,真正的壓力永遠落不到他頭上。

不過緊急應變小組成員的安排,令他感到奇怪。

如同沈明晞先前所說,這場招魂的時間地點皆不太對,那些老傢伙們也明白這點,安排的緊急應變小組成員比于君信以往參加過的活動要來的多,但裡面的成員不全是特別能打的那一群,連那種家裡幫人看風水陰宅的子弟都在裡面,看起來就是外出郊遊般的出門混個經驗。

「……」于君信忽然覺得,這場法會似乎沒他認為的安全,他打算值班結束後找姜羽暉會合。

真要發生混亂,待在姜羽暉身邊好歹還有人可以照應,至於其他修道人,老實說,在和姜羽暉往來熟識後,他還真有些信不過。

更不用說,他家裡人對(前)都城隍有些大不敬了。

于君信心裡算盤撥的正響,一旁同年的少年搭上他的肩膀,笑嘻嘻地問道:「你在想什麼啊?都沒專心巡邏,在想明天要去哪裡玩嗎?要不要去河堤打球?楊真宇也會去喔!」

楊真宇是他們另一個巡邏組員,剛上大一,暑假沒事被抓來當壯丁。

聞言楊真宇轉過頭來,看向他們。

他們巡邏的編制是三人一組,各小組負責一個區塊,時間到了換下一組人馬交接。

畢竟是大型活動,又在暑假期間,需要刷經驗的小朋友特別多,所以大人們做了這種安排。

至於搭著他肩膀的少年,則是他在修道人圈內的玩伴,陳承恩。

陳承恩比他小一歲,出身自常和鬼往來的陳家,按理來說,招魂法會裡和陳承恩一組應當能放心才是,但于君信仍是想往姜羽暉那邊湊。

雖然有白家父子和幾隻妖物在,為了人身安全著想,那裡或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

「在想我同學。」陳承恩揶揄似的吹了聲口哨,于君信才不管他,指了指姜羽暉的位置,「別亂想,她有男朋友了,在那邊。」

陳承恩改搭為勾,「那你在想她什麼?」

——當然是生命安全的問題。不過于君信沒有說出來,他相信這些好夥伴的想法肯定和半個小時前的他一樣,認為場地很安全,不會有問題。

「他們家是太子爺的乩身。」于君信說,把姜羽暉早先做好的人設告訴他的好夥伴們,「太子爺託了門路,讓她過來見習,她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,不知道習不習慣。」

「第一次參加?」楊真宇加入他們的談話,「她運氣很好,這次參與的人多,配置較高,不需要做什麼就能學到不少東西。」

于君信不予置評。他不好意思說,家裡教的東西已經不夠他學的,都城隍和姜羽暉隨口講的東西雖然有些毀三觀,都比教材要來的深入。

「你那個同學家裡是太子爺的乩身?」陳承恩看著沈明晞身旁面貌俊秀的一群人,眉頭糾結再一起,「是不是沒有人帶她入門?居然和一群妖物混在一起。」

「妖物?」楊真宇好奇,「這種場合竟然有妖物參加?」

陳承恩手朝姜羽暉那邊一指,「其他的我不清楚,但在她旁邊那一位我見他找過我爸幾次,姓白,是一隻蛇妖。」

于君信剛從姜羽暉那兒回來,知道陳承恩講的是白澧。白曜像個小媳婦在姜家診所打點上下,這點他倒是知道,至於作為聯絡人的白澧則是他剛剛得到的最新消息。

他不願再深思姜羽暉複雜的家庭問題,反倒是姜羽暉似有所感,轉頭朝他們這裡看了一眼。

 

 

 

「怎麼了?」察覺沈明晞的動作,白曜出言詢問。

「沒什麼,看看于君信和他的好夥伴們。」沈明晞收回視線,看往儀式台上飄盪的招魂幡。主持儀式的修道人正喃喃唸著祝禱文,清脆的招魂鈴聲間或穿透行鬼往來的陰路口。

招魂鈴一聲一聲,時有路過的鬼魂停下,看看這群組織有序的修道人們在做些什麼,發覺與自身無關覆又飄盪離去。

祝禱文冗長沉悶,配上毫無起伏的嗓音,對沈明晞而言非常無聊。他拿起手機,點開地圖,研究起太子爺交代的西南方。

他們處在一片平坦空曠的區域,再往海邊一點的方向是魚塭溼地,往南則通往濱海國小,出了修道人架起來的儀式區域,除了鬼魂,還是鬼魂。

西南方究竟會招來什麼事——沈明晞兀自想著,就聽台上招魂鈴的頻率變了。

「叮鈴!」

他抬起頭,朝儀式台那兒瞇了瞇雙眼。

「叮鈴!」

附近來來往往的鬼魂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,本來還算熱鬧的通路頓時顯得有些冷清。

「這是——」白澧察覺到不對勁,才剛開了口,就見便宜爹伸出食指,壓在唇上。

「叮鈴!」

有人匆匆跑到李長山身側,飛快的說了些什麼,只見那邊的氣氛忽然凝滯了一會,李長山又交待了什麼,那人很快招了一組人離開儀式區域。

在場的全是修道人,紛紛察覺異樣,登時有人竊竊私語: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
「不知道,李總召派人去處理了。」

「好像外面出了點狀況,應該不嚴重。」

雖然這裡修道人特別多,有什麼東西闖進來只有被圍毆的份,怕就怕在對方來者不善,外邊負責巡邏的孩子首當其衝,打亂修道人們的應變能力。

沈明晞想了想,交待白家父子:「我去于君信那邊看看。」

他方踏出一步,忽地一道陰風將招魂幡吹得獵獵翻飛,吹得人們髮絲飛揚。在場的修道眾人少見這麼大膽挑釁的,俱是繃緊神經,提防隨時可能冒出來的意外。

台下的人們緊張,台上的儀式仍然繼續。儀式主持人不受影響,祝禱結束隨即唱出第一個名字。

可音響並不如意的發出:「嘰——」

高頻刺耳的聲音頓時穿透眾人的耳膜,直鑽得在場生物腦袋疼。沈明晞本來想動點手段,隔絕那逼人抓狂的噪音,但外邊有些隱蔽的動靜令他打消念頭。

他加快腳步,趕緊前往于君信他們的位置。

于君信他們忍耐不了噪音,跑到巡邏路線比較外圍的地區躲避。距離一長,聲音的能量經過消耗,沒了近距離予人無處可逃的壓力。

「好吵啊!怎麼還沒修好!」于君信緩過氣,摀著耳朵難受的說道。

「你確定那是音響的問題嗎?」楊真宇一手塞住耳朵,沒好氣地反駁。

他們在這邊抱怨,音響的技術性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,尖銳持平的噪音忽然轉了個彎,花式向上拔高幾度,聽得更讓人更加難受。

他們又朝外跑遠了一點。約莫是有人前往音控組支援,只聽音響傳來砰砰幾聲,一切終歸於平靜。

海風徐徐吹來,帶來了遠方海水潮濕的氣息,還有一旁魚塭啪噠啪噠的打水聲響。

「呼,終於停了。」

于君信鬆口氣。他們離儀式台遠了,瞧不清那裡的情況,按照表定程序,狀況排除後要繼續唱鬼魂的名,他們遲遲聽不到音響傳來的聲音,只能猜測音控或許還有其他問題需要解決。

他們修整一會,打算慢慢巡邏回去,楊真宇不知為何,落在隊伍的後端。

「楊真宇,快一點啦!」于君信催促。雖然他們是來刷經驗值的,但被抓到怠忽職守還是會被告狀到家長那裡,免不了被自家家長教訓一頓。

楊真宇陰著臉,「等一下,好像有東西在拉我。」

他這麼一說,于君信和陳承恩的臉色立刻變了。

好歹是未來的專家,少年們遇事也不慌,立即有了反應。陳承恩善鬼的關係,打算和于君信來個前後包抄:「我看看他腳上有什麼東西,你注意不要讓髒東西跑了!」

他拿出金錢劍,沿著魚塭要繞到楊真宇背後,忽然水聲嘩啦,有什麼東西從水裡衝出,直直把他拖進魚塭。剎那之間,他的身影消失了。

「陳承恩!」于君信和楊真宇一同大吼。

「不要管我,我腳上的東西我自己會解決,你快去救陳承恩!」楊真宇唸了幾個咒,卻始終無法掙脫腳上縛住的力道,只好對于君信吼:「快啊!」

少年們對水沒有概念,好歹還是知道人不能在水裡待太久,當然是被拖進水裡的陳承恩優先度較高。于君信匆匆看了楊真宇一眼,扔下一句:「你自己小心!」就要跳進魚塭,驀地被人拉住,往後拖了一拖。

于君信向後看去,見是姜羽暉,脾氣整個上來:「你不要攔我!」

沈明晞冷笑:「我還不攔你?現在儀式台那邊亂七八糟,我還不攔你跳水作死?」

他抬手,也不知打了什麼東西出去,楊真宇只覺得腳上箝制的力道一輕,不由得踉蹌幾步方才站穩身體。

于君信還想說話,沈明晞拿了個東西往他懷裡一塞,二話不說跳進魚塭。

「他、他他他——」

楊真宇趕緊跑到于君信旁邊,還沒他出個所以然來,沈明晞又默默的浮上水面。

「怎麼了?找不到人嗎?」于君信趕緊問道。

「……沒事。」

沈明晞不好說,這具身體並不習慣在水下睜眼,他的眼睛被刺得浮上水面緩緩。

他深吸口氣,再度潛到水裡。

眼看沈明晞消失在水面,楊真宇終於找回舌頭,指著水面問于君信:「你不是說她家是太子爺的乩身?剛剛她擊退我腳上的東西是怎麼回事?」

于君信這才注意到沈明晞塞給他的是一把桃木劍。他將法器握緊了點,頓時感到安心,相信再有什麼鬼怪冒出來都不成問題。

姜羽暉給的東西品質肯定是好的。他冷靜下來,信口把姜羽暉和沈明晞做好的人設捻來:「不知道,他們家好像做很久了,也跟都城隍有往來,可能都城隍有教過她幾手吧。」

高手自在民間,姜羽暉有手段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,楊真宇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其他地方:「快點!我們快點回去通知其他人,陳承恩跟你同學都在魚塭裡,要有人來救他們。」

他推下于君信的肩膀,後者猶豫的看下水面,想想姜羽暉不是需要他擔心的主,方才轉身和楊真宇一齊往回跑。

可惜他們二人沒跑多遠,路邊的陰風四起,于君信當即拿出沈明晞交給他的桃木劍,不甚熟練的捏出疑似劍決的東西,一邊大吼:「退下!」

不曉得是對面的鬼怪厲害,還是受到桃木劍的威脅,陰風頓時暴漲,從下方一掀,弄倒了于君信和楊真宇。

兩個孩子躺在地上,見到陰風的背後是一隻渾身發青的厲鬼朝他們撲了過來。

「幹拎涼!」

兩聲國罵接連落了聲。

厲鬼對他們而言不是什麼恐怖東西。兩個孩子分頭在地上一滾,俐落的爬起來,一個拿著桃木劍,一個唸法施咒,目標一致的朝厲鬼攻去。

厲鬼虛晃一下,在他們面前消散身影,覆又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匯聚成型。

祂在原地飄晃,似乎在評估他們二人的實力。于君信耐不住性子,提劍亂砍,害的楊真宇必須兜著他的攻勢,不然厲鬼找著他們的空隙,把他們其中一人打得失去戰力就糟了。

厲鬼的整體實力在他們之上。兩個孩子被逼著磨合彼此的戰鬥方式,只是這個過程很是艱辛:

「你不會用劍,能不能不要隨便亂砍!」

「你的咒對厲鬼沒什麼用啊!你讓我怎麼辦!」

「算我拜託你!換回你擅長的武器就好!」

于君信主修畫符唸咒,楊真宇已經示範了咒術對厲鬼效果並不顯著,然而他又不會用劍,桃木劍在他手裡使得並不利索。他有些埋怨,姜羽暉應該給他使用方便簡單的符籙,而不是這種不好用的東西。

他沒辦法像姜羽暉那般使劍。劍訣他學的二二六六,冷兵器在現代也不流行,真正使的好的人不多,還不如爆發性的用符比較容易。不過姜羽暉給的桃木劍是品項上等的法器,或多或少能帶給對方壓力,于君信雖然使的不好,只要防禦得當,加減還是能退敵。

這就給楊真宇不少壓力。楊真宇的咒不是沒有效,而是對方太過兇厲。和桃妖師爺的枝幹做成的桃木劍相比,厲鬼當然挑軟柿子吃,時間久了,楊真宇漸漸吃不消。

他這邊頹勢一出來,于君信心下著急,乾脆拉著楊真宇就跑,充分執行姜羽暉和都城隍『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』的教誨。

他們跑沒多遠,淒厲的鬼嘯從前方逼來,勘勘使他們停下腳步。

在他們前方的森森黑暗中凝聚了三隻厲鬼。于君信抓了抓手裡的桃木劍,忽然感到有些絕望。

「怎麼辦?」他問著身旁的楊真宇,又彷彿透過問句問著自己。

「到底是怎麼回事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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